大魔王选出的最佳女主角背后的男导演

前言

《小家伙》是俄罗斯导演谢尔盖·德瓦茨沃伊的第二部长片作品，距离他在2008年推出处女作《图潘》整整过去了十年。《图潘》入选了戛纳电影节的一种关注单元并一举拿下了一种关注大奖。而在《小家伙》中奉献了精彩演出的萨玛尔·叶斯利亚莫娃则征服了凯特·布兰切特领衔的评审团，获得了本届戛纳电影节的最佳女主角奖。

影片讲述刚生产完的女主角Ayka无暇顾及身体虚弱的自己和刚降生不久的婴儿，便马上逃离医院为生计奔波，之后的五天时间，她苦苦求索的只是一份有钱可赚的工作。但她和达内兄弟电影里的罗塞塔不一样，Ayka面临的困境更为严重，外来的债务压力和内在的生理变化给她造成了双重压力，而缺少身份、不被尊重，Ayka遭受到的社会歧视背后是遗存的历史问题。

《小家伙》开场是Ayka从医院里仓皇出逃的镜头，摄影机在医院房间里不断游走，婴儿的啼哭声加剧着弥散在银幕空间的不安与惶恐感，而这种紧张情绪也一直延续到片尾的最后一刻。手持长镜头一路追踪她潜入拥挤的非法移民合租屋，贴近她的身体和面孔，收录下她一次次沉重的喘息声。影片通过沉稳地自然主义手法，讲述了一位隐忍的女人最终意识到自己的母亲身份而流下情绪混杂的眼泪的过程，而她的遭遇或许只是非法移民在莫斯科这种巨大城市里而促的生存境地的卑微缩影。

在采访中导演不断提到自己拍摄方式的非常规，他强调现实事件参与对于影片呈现的重要作用。开放性是不可或缺的，变化的现实情境虽然会给拍摄制造麻烦，但能对电影创作提供新的素材和方向。

此外，笔者还在与本片来自中国聚本影业的制片人王鲁娜的对话中了解到，《小家伙》是在最后关头赶上本届戛纳电影节的。40分钟样片让选片人们带着期待等待成片，80分钟的版本则让福茂决定将本片放入主竞赛，而在戛纳正式首映的前几天，影片才做成以现在100分钟的样貌与观众见面。这部历经了多重坎坷和漫长制片过程的影片，在戛纳结束后可能还需要继续进行后期制作。

当导演能为理想的雪景而等待三年，当女演员愿意加入这场不知何时很够结束的漫长征程，当制片人对一种开放式的拍片要求表示理解和信任，这部十年磨一剑的作品无疑蕴含着电影人对于这门艺术的执着不懈。和片中人物一样，有所反抗有所坚持，才有来之不易的幸福时刻。（2miao)

采访、整理：2miao

编：提子

Q&A

深焦：距离您的前作《图潘》在2008年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夺得一种关注大奖已经过去了10年，这是一段很长的时间，我很好奇您在这十年中都做些什么。

谢尔盖·德瓦茨沃伊(下文简称SD)：这么久才推出一部长片确实会很奇怪。进行研究、准备拍摄都是很难的事情。不仅仅在资金方面，还有比如天气上的困难。莫斯科天气总在变化，我们需要等到合适的雪天。没有雪，我们只能等待。所以片子花费的时间很长。而且演员里有很多是移民，他们在不断地搬迁，他们不会在某个地方停留很久，而且他们没有参与电影的积极性。

《图潘》剧照

深焦：片中有大量的非职业演员参与演出？我们在电影中看到的很多移民就是由现实生活中的移民扮演的嘛？

SD：是的，我同时使用了职业和非职业的演员。女主角是职业演员，我从《图潘》开始就与她合作。我和她彼此熟悉，我知道她能塑造片中的这个人物。AYKA是一个很难诠释的角色，不是其他女演员能做到像她这般的。

深焦：您如何和女主演合作的？

SD:  她总是做好了准备。《图潘》和《小家伙》拍摄方式很类似，所以她明白拍摄过程会有多么艰苦，她准备好了，而她很喜欢电影拍摄。

《小家伙》剧照

深焦：是什么激发了您创作这么一个悲伤的故事？

SD: 对我来说，这个故事并非是悲伤的。从我自己的角度出发，我不认为这是一个悲剧故事因为最终她决定留下了她的孩子，即使我们不知道之后她会如何与这个孩子一同生存下去，或许她能找到藏起婴儿的地方。

事实上，当她决定哺育这个孩子的时候，我们便知道她将拯救这个孩子并与他一起生存下去。

我想展现女性是如何经历改变的，即使她并不想被改变。她身体的变化会影响她最终的决定。这是一种直觉，她是万千母亲中的一个，最终的哺育行为确证了她是人，是位母亲。

《小家伙》剧照

深焦：摄像机很亲密地跟随着女主人公，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去刻画人物？

SD: 因为电影讲述的是非常私人的故事。去拍摄这么一个电影，去理解这么一个角色的性格和行为动机，我们必须要进入莫斯科这座巨大的城市里，去跟踪角色，感受她的呼吸和身体的运动，而且我们要近距离观察她的身体是如何在发生变化。

深焦：《小家伙》让人想起罗马尼亚新浪潮的电影，您有受他们的影响嘛？

SD: 我喜欢蒙吉的作品，也喜欢安东尼奥尼，我觉得所有打动我的电影都对我有所影响，但我不能说哪部电影是最特别的。罗马尼亚新浪潮的电影反映了现实，这是我所喜欢的。

克里斯蒂安·蒙吉

深焦：您是先确定故事再选择表现方式的嘛？

SD: 的确，我选择讲述这个故事。但对我来说，有趣的不是紧紧扣住我脑海中原本设想的故事。我想呈现变化，去观察生活，去审视主角生活的各个方面，比如她的居所等等。

我想保持一个开放的态度，对生活的各种可能敞开大门。这种开放性也会改变电影，现实发生的事情会不断影响电影的创作。有趣的正是生活不断改变你的电影，改变你的观点的过程。你无法预计下一秒会是怎样的，你只能去发现，去顺应接下来的情形。这是我拍电影的方法，我不仅仅影像化剧本，剧本对我来说只是起始的一步。

我对一切保持开放，并不因剧本而拒绝其他可能。你要时刻分析和改动剧本，在压力下前行，而我很享受这种状态。

深焦：您希望观众从观看这部影片中获得什么？

SD:  我想让观众和角色有所共鸣。我研究人在戏剧化环境下如何反应，我想让观众意识到电影不仅能提供愉悦感，还能传输深刻角色，进入深层次的现实。就好比一本好书，当你阅读它的时候，你不是在单纯地娱乐。

《小家伙》剧照

深焦：未来有什么拍摄计划嘛？

SD:  这部影片两天前才好不容易做好，很是艰辛。好多国家参与了电影的制作过程，后期制作在波兰、德国和俄罗斯分别完成了一部分，而我们的发行方来自法国，字幕也是在法国做的，我们在波兰做的电影拷贝，在德国做的声音，整个过程非常不容易，交流沟通很复杂。

我现在和中国公司有合作，未来或许我会拍有关中国的电影，不仅因为中国对俄罗斯来说很重要，而且我的中国制片人很好。

深焦：您对多元文化很有兴趣？

SD: 对，我本人是俄罗斯人，但我出生于哈萨克斯坦，那里我的根系所在，当我还小的时候，很多不同民族的人都住在那里。很少量的中国人，还有德国人和波兰人，那就是一个文化多元的社会。

我唯一关切的是生命，如果我要拍关于中国的电影，我必须了解生活在中国的生命，他们的行为动机，他们的梦想，等等，我也得前往中国，待在那里观察，因为我需要学习和体验。

一切皆有可能，这是我现在所想的。

《小家伙》剧照

深焦：您在新闻发布会上讲述了您对电影的理解？类似于种下一棵树让它自由地生长。您能再阐述一下嘛？

SD: 我想强调时间的重要性。哈萨克斯坦有种民族乐器，叫冬不拉，它只有两根弦。有人问一位卓越的冬不拉工匠为什么冬不拉要做成这样，为什么要花这么久的时间才能把乐器做成这样。他的回答是，为了做好一件乐器，你需要找到一块良好的木材，接下来你要给木材塑形，之后是更复杂的工序，最后你才能得到一件花费良久的完美乐器。或者，你可以找到很多块木材，并用胶水把它们粘贴起来，这样你只有花费很少的时间。

对我来说，这就像拍电影的不同方式，有些电影必须得在较短时间内完成，但它们缺少滋味。如果我想让电影像一件精美的乐器，那么我就需要找到那一块木材，花上时间等待并多多尝试，在等待间隙多做准备，这样一来乐器才会发出与众不同的声音。

我所谓的树也是在说需要时间去分析影像。我认为很多导演都低估了影像，他们并未注重于他们拍到了什么。起始你无法理解拍摄的东西将意味着什么，它是非常简单的，直到你拍到了一些很特别的东西，你花更多时间对它进行分析， 并在此之上发展出新的东西。

选择这种创作方式意味着，你必须看每个镜头，每个场景，一步一步地发展，观察会发生的事情。

《小家伙》剧照

我也会和剧组成员和演员们讨论故事，如果有需要，我们会立马做出改变。

当然，你得小心谨慎，故事说出来很简单，拍起来会很难。时间压力是一直存在的，如何在时间压力下完成一件需要时间打磨的乐器是一个问题。

深焦：拍摄具体拍了多久？前后期制作又花了多长时间？

SD: 我不记得明确的时间了。我的创作方式是这样的，我会在同一时间准备拍摄、进行拍摄和剪辑素材。这是种不寻常的方式。有时候大家会问你做某件事情需要几天，我很难理解这种问题，因为我需要时间准备、拍摄、分析、再拍摄，这是一个整体的过程。有时我很难跟制片人解释，因为他们习惯把电影拍摄的过程分成具体的几段，但在我这里这种方式并不适用。

如果你想把树真正的种起来，你需要发现可能性，并迅速做出反应，有时你应该马上着手拍摄，另外一些时候则应该什么都不拍，而是做剪辑工作，去回顾拍摄进程。这是很灵活的方式，而我剧组里的人都需要能够变通。

举例来说，如果我把做电影声音的技术人员带到组里，他们习惯了正常的电影制作模式，那么他们会很奇怪自己要做什么，他们不明白我们会大改特改。我们需要特殊的人来配合这种特殊的方式。

当然我们会做计划，没有计划也就得不到资金支持，但本片的制片人们都对灵活的拍摄过程做好了准备。 

《小家伙》剧照

深焦：今年的一种关注单元有一部哈萨克斯坦的影片《这个世界温柔的冷漠》，不知道您有没有关注？您对哈萨克斯坦的电影产业有所了解嘛?

SD: 我还没有看这个片子，而我的电影应该属于俄罗斯制作，我本人现在是俄罗斯公民。当然我在哈萨克斯坦生活了很多年，我妈妈也还在那里，但我在俄罗斯待了超过25年了。确实我很亲近哈萨克斯坦，电影也使用了哈萨克斯坦的两位女演员。我对哈萨克斯坦的电影产业只有粗浅的了解。他们也在不断变化，试图找到拍摄电影的方式。他们并没有足够强大的电影传统，这毕竟是一个很新的国家。现在他们在努力建成自己的产业，而现在也是很好的时机。

《这个世界温柔的冷漠》剧照

深焦：您有关注中国电影嘛？

SD: 当然，我认识贾樟柯和张艺谋，我最喜欢张艺谋的《秋菊打官司》。

-FIN-

本文系网易新闻·网易号“各有态度”特色内容

深焦戛纳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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